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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舜若无明】曜渊(2)

      是什么,好凉……好舒服。

      “醒了吗?”

      突如其来的声音听上去离得非常近,惊的风玄商一个寒颤。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十分沉重,风玄商也感到莫名的疲惫,努力了一小会儿才艰难地看清了眼前的一切——这还是在车厢里,只是一张隽秀的面庞出现在自己正上方。那人眨了眨眼,并不在意自己的头发被人粗暴地扯在手里,甚至迁就地微微垂首,浅浅的蓝色眼眸里晕开几分欣喜。

      “我的名字……是永安。风玄商,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灵。”

      “这个这个这个,先让我起来好吗?”风玄商结结巴巴地说着,尴尬地松开了抓住对方长发的手。永安贴心地推了他一把助他坐起身,又在对方因为疲惫而身体发软时及时扶住了人。

      风玄商咬了咬嘴唇,提起一点精神来回头看永安。他犹豫了一下,迟疑地开口,“那个,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像是看出了风玄商的困惑,永安站起身,理了理压皱了的衣服。直到这时风玄商才注意到永安穿着一身白色长袍,领口与袖边都绣着精致的银色流云纹饰,腰间一条黑色腰带上有着隐约的暗纹。永安的黑色长发没有任何装饰地简单放下,长度几乎要触及地面,看的风玄商又是手痒。

      “我的本体,”永安抬起手,露出之前被袖摆遮住的东西,“就是这把笛子。”

      那看上去是一把反射出温润光泽的白玉长笛,笛子末端还系着红色的笛穗,只是那笛穗看上去有些陈旧,应当是很有一段年头的东西了。永安爱惜地抚了抚那笛穗,让它随时都是整整齐齐的。

      “灵是什么?”风玄商想起最开始听到的字眼,有些发懵。

      永安看上去颇为意外,停顿了几秒后又恍然大悟般地点头,“你不是家族的人……难怪毫不知情。”

      “家族?”

      “你所处的世界,分为现实与虚界。”永安这次倒是没扯些其他的,耐心地给人解释了起来,“虚界之中存在魔种,你之前也许看到了,就是和人外表一样的存在。他们会通过桥梁去往本体所在之处,将本体侵蚀,这也算是他们最终的目的。灵则是能与人签订契约的物品或动物……与灵签订契约的人则是‘媒介’。媒介组成的家族有许多,不过你并不是其中一员,所以自然也没人会给你解释这些。”

      风玄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,话题一转:“那我们现在就是在虚界之中咯?”

      永安微微点头。

      “糟了!”风玄商突然想起来这是在地铁上,而看窗外的情景这地铁还没停下来,万一到了线路尽头……

      永安有些茫然地望着风玄商突然皱紧的眉头,跟随着对方的视线侧身去看窗外。拢在袖中的手猛地握紧了那把白玉笛,永安上前了一步,凑到了风玄商面前:“有人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  风玄商的反应慢了一拍。应当是有人扳下了紧急机械制动的开关,风玄商不受控制地向左一倒。预想中冰凉的地板触感并没有出现,他只是扑进了一个干净温暖的怀抱。

      “当心。”永安轻轻巧巧地提醒道。他背靠着地铁中央的扶手牢牢把人圈在怀里,眯着眼往车头的方向望去。

      风玄商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人的腰。永安穿的并不厚,风玄商一伸手正好环住他的腰,胸口白色棉布柔软的触感蹭的风玄商心尖发痒。他转转头,吸了口气,嗅到了一种很淡的味道——那是一种雨后的清新,只有在沉下心之后才能清楚地分辨出来。

      “还有一些魔种在附近,不过正在被赶来的人清理。”永安收回了视线,见风玄商一时没有起来的意愿倒也没有催促他,只是把人拥在怀里,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感知到的情况。

      对了,魔种!

      “我之前好像也看到了和我一样的……魔种?”风玄商一个激灵站直了,有些手足无措地抓着自己的手腕,“那,那现在是?”

      “被我吓跑了。”

      永安屈指轻轻敲了敲手中的笛子,道,“在灵与媒介契约之后,媒介的魔种会拥有灵智。大概是看到我就在一旁,又没有绝对的把握,所以被吓走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原,原来是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他们来了。”永安急促地出声,打断了风玄商的话。他背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,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,带着一丝不悦垂下了头,恢复成顺从的模样。风玄商歪了歪头,视线越过永安的肩膀,看见有几个人快步跑了过来。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留着卷曲的胡子,还戴着个墨镜。那人在靠近时放慢了脚步,伸手摘掉了墨镜,露出带着几分惊诧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“你签订契约了?”男人挑了挑眉毛。永安闻声侧过身,迈步走到风玄商身后半步的位置,垂着眼不作声。

      风玄商摸了摸后脑勺,先侧头看了看永安,然后才算是打着哈哈般说:“啊,好像,是的吧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一个个运气倒是都不错……”男人先感叹了一句,然后拿着墨镜戳了戳自己的胸口,自我介绍道,“SCA本城分局所属,顾成,大家都叫我老顾。我的灵还在后面处理魔种,之后你们就会见到了。”

      跟在后面的一位金发姑娘手中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,小家伙看上去有些不安,姑娘先摸了摸小家伙的头,才接上了话。她看起来文文静静的,声音也是细细的:“萧情,我是最近才加入的……跟在顾先生身边实习。”

      “啊这样,幸会幸会。”风玄商不怎么擅长面对这种情况,说了个场面话就带了过去。他目光一滑,落在了最后的两个身影上。其中一人是之前碰到的那个女生,她没有说多余的话,直接报上了名字:“秦时夜。”

      “风玄商……”风玄商报着名字,目光转向了最后一人。

      183的身高让风玄商习惯了高于人的视野,而秦时夜身边的这个男人竟是比他还要高上些许。与永安简单的着装不同,那个男人外面还罩了一件银灰色纱衣,头发也是不同寻常的银色,腰间还坠了一块风玄商这种外行都知道货色上好的白玉。大概是因为联想到了永安并不自觉地作了对比,风玄商望着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发愣。

      在他看不见的身后,永安猛地抬起头,眼中的惊怒之意毫不掩饰地迸发出来。

      “锵!”

      一股大力的拉扯让风玄商猝不及防地向左后侧一倒,但是搂在腰间的手制止了他继续倒下去的势头。待他反应过来抬眼再看,永安左手扶在他腰侧,右手执着那把白玉笛,正与一把模糊不清的剑交错在一起。而风玄商之前盯着看的那个男人,眼神带着轻蔑与永安对视。

      “嚯……?”男人见永安正面接下了自己一击,虽然自己不是全力,但也对永安有了兴趣。

      “瞬空!”

      秦时夜带着怒气喝止了男人的下一步动作。名为瞬空的男人轻轻地哼了一声,剑在手上一转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他最后看了永安一眼,转身回到了出声的人身边。永安眨了眨眼,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袖口。那里连同刚刚注意到的领口,都有着银色的龙纹滚边,就是不知道……

      “哎,永安。”风玄商急急忙忙地凑过来,伸手把笛子抓过来查看,语气中有些心疼,“那可是剑诶!你就这样拿笛子挡,碰坏了怎么办?”

      “那是我的本体,我心里有数,无妨……”永安说着把目光转了回来,在望见人右脸上一条细细的血线后,声音突然哑了下去。风玄商看到对方紧紧盯着自己的脸失了声,温和的眸子里第一次见了寒光,有些紧张地回想了一下,自己确实没做什么不合适的事,才开口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“……”永安深吸了一口气,稳下来有些发颤的手,攥着袖子伸手擦了擦那点红色。直到这个时候,风玄商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被擦的地方有些发热,些微的疼痛缓缓涌了上来。他伸手想去摸摸,却被永安半途抓住了。

      风玄商低头看着人左手袖子上的一点血迹,小声道:“还流血了啊。”

      “嗯。”永安的语气听起来情绪非常低落。

      “好了好了,大家之后大都还要见面的,别闹得这么僵。”顾成出来打圆场,眼神示意萧情带路,“我回去帮一下忙,我家的……有些粗心,我也不是特别放心。你们就跟着小姑娘就好了,她知道最近的桥梁在哪儿。”

      萧情点点头,首先往车尾走去。秦时夜和那个叫瞬空的男人一前一后跟了过去,在路过风玄商两人时那个瞬空的眼神还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这个家伙……

      风玄商正在心里气结,突然听到永安没头没尾地说:“我的错。”

      “没关系,不疼的啊。”风玄商觉得杵在那儿也有点尴尬,连忙出声安慰,“等会儿回家了拿碘酒擦擦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说罢,他还用力地握了握对方之前抓住自己的手。

 

      萧情带着所有人从列车尾部翻到轨道上,领着所有人走回了最近的站台,然后在出站口旁边找到了一条裂隙——也就是所谓的桥梁。途中姑娘很认真地给两人讲解了相关的事宜,包括相关知识和注意事项,大都和永安告知风玄商的相同。除此之外,姑娘也提到了一些其他的事。

      “在现实中只有媒介可以看见灵。也就是说,请不要在公众场合大声与你的灵说话,如果不介意被当成一个和空气说话的神经病,那么请随意。”萧情在手机上按了几下,随后抬头看向两位新晋媒介。“我联系到了SCA所属的车辆,请告知我你们的住址,SCA会送你们回家。”

      “风华园。”风玄商听闻还能送回家,开心地报上地址。

      “……风华园。”秦时夜瞥了风玄商一眼。

      萧情有些意外,不过很快就把情绪压了下去。她输入了信息,然后再次开口:“那么就只联系了一辆车,直接把二位一起送回风华园。时候不早了,请二位早点回家,注意休息。明天下午两点,请到这里报道。”

      她递过来两张名片,风玄商与秦时夜各自接过,小心地收了起来。在原地等了几分钟,联系的车辆就赶了过来,萧情与司机低声沟通了几句,并没有跟着一起上车。

      “我还有后续的事情需要帮忙处理,就不一起离开了。”萧情微微鞠了一躬,转身再次走进了地铁站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“这么巧的吗……”风玄商小声嘀咕。

      原本以为进了小区就会分道扬镳,没想到这个秦时夜竟是住在自己对面楼栋的。有了前车之鉴,这次风玄商再没回头去看人,直接领着永安爬到了五楼,翻开锁盖,轻轻按上了右手大拇指。指示灯闪烁起绿光,锁带着咔哒声打开,风玄商用力拉开了门,眼前熟悉温暖的家让疲惫感再次涌了上来。

      伸手摸索着打开了灯,风玄商几下踢掉了鞋,蹬着拖鞋咚咚咚就往卧室跑。永安跟在后面进来,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。

      进门左手边是淡蓝色的墙纸,米白色的沙发,中间还配着一个小巧的白色茶几,上面放着几本书还有式样不同的水杯。右侧则是一张靠着墙的白色餐桌,不过因为主人没有太过在意地护理,边角的漆有些磨损了。

      “啊啊,幸好书都没事……”风玄商再出来时已经把书包卸掉了,他转身去洗了个手,胡乱擦了擦手又往房间跑。永安看人急急忙忙拿着换洗的衣服跑去洗澡,无声地笑了笑,反手关上门,踱着步去了阳台那边。

      风华园本就是一个远离主干道的小区,十一点之后更是称得上夜深人静,窗外只有零碎几盏路灯照亮树林中的小路。将视线从窗外收回,永安望见封闭阳台的钢化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庞。哗啦啦的水声传来,成了一片寂静中唯一的声源。

      总觉得忘记了什么……是自己记性变差了吗。

      就在永安盯着玻璃中的自己发呆的时候,水声停了下来。那边风玄商已经快速地冲了个澡,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探头出来,思索片刻呲着牙去餐桌旁边的储物盒里翻东西。停下的水声也惊动了永安,他低头理了理思绪,转身去看风玄商。

      “找到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风玄商摸出来一个棕色的小瓶子和一袋棉签,把擦头的毛巾垫在肩头,拿棉签沾了沾碘酒就往伤口上一按。他动作停顿了几秒,才放下了小瓶子,单手拧上了瓶盖。大概是疼痛让人清醒了一些,风玄商回头看永安的眼神也亮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“跟我过来。”冲永安勾勾手指,风玄商转身进了厨房。当永安带着几分不解过去的时候,风玄商已经拿着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罐子出来,又拉着人去了水龙头旁边。他把带着褐色血迹的布料拉着打湿了,把白色粉末撒了一点上去,就着水用力地搓了搓。永安安静地看着人带着水汽的头发,嗅着肥皂淡淡的清香,心中莫名地安定。等风玄商说好的时候,袖子上除了打湿的水痕,已经没有异样的色块了。

      永安困惑地歪头去看风玄商,风玄商笑了笑将罐子的标签转了过来给他看,上面字迹整齐地写着小苏打。

      “唔,也不早了,那我去睡了,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了吧?”风玄商放下罐子,开玩笑般地点了点碘酒擦过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永安眨了眨眼,抬头看他:“把头发吹干了再睡觉。”

      风玄商闻言又去找吹风机,一边找一边嘟哝:“啊,我还以为自己搬出来住了就再也没人会催我睡觉前吹头发了,我不想自己吹嘛……”

      永安愣了一愣,似乎对自己刚刚开口说的话感到迷惘。但是听着风玄商的嘟哝声,他又不自觉地开口:“我来帮你。”

      风玄商也是一愣,接着就开心得如同个小孩子。他插了插头趴到椅子上,举着手把吹风机递给身后的人。

      “我好久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了,上一次是什么时候,我都要不记得了……”风玄商又念叨。

      永安接过吹风机,正有些为难地想告诉人自己并没有用过这种东西,手却熟门熟路地将档位往上一推。热气涌了出来,吹得永安额前的长发猛地一飘。

      “唔……?”

      听见了吹风机的声音,风玄商懒洋洋地告诉人:“热风一档就好了,二档就有些烫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噢。”

      永安注视着面前人的背影,手轻轻地挑着软软的头发。这种情景似曾相识,但是他确实没有在记忆里搜索到相似的片段。眼前人的身段都十分眼熟,但是他在这之前都没有见过风玄商这个人。

      多虑了吧……沉睡的太久,脑子都睡糊涂了。

      吹头发也就短短的几分钟。在永安确认吹干了之后,他轻轻拍拍风玄商的肩,才发现人家已经睡得半梦半醒了。

      “醒醒,”永安哭笑不得,但也只能硬着心肠把人推醒,“去床上睡。”

      风玄商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,“噢”地应了一声,梦游般地站了起来,歪歪倒倒地摸进了自己的房间,在后面的永安只听到一声闷响。永安有些担心地伸着脑袋看了看,看到风玄商直挺挺地倒在床上,抱着枕头就睡了。在心里叹了一口气,永安把几乎从床上掉下去的绒毯抖了抖,搭在了熟睡的人肚子上。在确认无事之后,永安四处看了看,找到了灯的开关,关了灯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不自觉地伸手以食指抚过嘴唇,永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。

      晚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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